北川一家人险死还生 绵阳青年骑车寻妻路
汶川大地震发生到现在,统计的遇难人数已经超过了六万九千人,失踪人数仍然有一万七千多,需要转移的灾民更是高达一百四十多万。我们在绵阳的九洲体育馆内,见到的每一个灾民都有一个统计数字背后的故事。数万灾民被转移到这里,再从这里转移到其他安置点。地震至今,这里可能成为全世界人口最多的灾民避难所。
解说:绵阳市九洲体育馆,这座占地24000多平方米,造价1。5亿的“西南第一馆”大地震当晚就成为地震灾民的避难所。2005年10月建成之后,这个绵阳远郊的巨大场馆一直很冷清,地震让它一夜之间成为举世关注的人口最为密集的地方。灾民被源源不断地送来,几天时间人口已接近三万。学生都集中安置在场馆中心,其他人住在场馆屋檐下和数百顶帐篷里。人群中人们用各种方式互相打听着亲友的下落。
解说:负责这个安置点的抗震救灾指挥部成员每天都要开几次会,这座体育馆最多时候安置了三万多人,大多数来自北川。居住点被划分为块状,一块是一个大家庭,或者同是一个单位、一个村民小组。除了寻亲的人四处走动一下,灾民基本都在原地一坐就是一天。
记者:咱们村子来了多少人?到这儿来?
灾民:到目前为止,到这来456个,除学生以外。我们是住在这一片,就这些人,这一片,那边还有,楼上还有人。但是,那个南山体育场那儿还有几十个,后面下来的那是最老的老太太和老婆婆下来了。她开始不想下来,到后面她们又下来了,是昨天下来的。当时人也很多,我们下来找这个找那个后来只有去找那个妇幼中心,那儿开始设了一个妇幼中心,我们到那儿去问,看是怎么回事儿,那天下午把这些手续也办了,今天先安顿到这儿,晚上再清一遍。
解说:有些麻木的一张张面孔中,一个孩子一直在哭泣。
小女孩妈妈:我们家房子全部倒塌了,我的儿子在北川一中读书,他在最底下那一层楼,现在生死未卜,不清楚。我这个女儿,她一提到她哥哥她就伤心得很,就哭,平时我们根本不敢提,一提她就哭。
解说:地震后的第七天,一个当地企业赞助的安置点投入使用。十几辆公交车列队把九洲体育馆的灾民送到不远处的新安置点。经历了生死的灾民刚在九洲体育馆住了几天,要再次转移,一车人都有些忐忑不安,有的人还只是来看看新的环境再决定要不要搬过来。下车看到宽松的铁皮房,大家都放心了。
灾民安置点 忧郁的一家人 他们在牵挂什么?
解说:用两天时间紧急搭建的安置点占地2000多平方米,可以安置1000名灾民,转运只需要半天时间。但食物、饮水、医疗、厕所还都在准备中。安置下来的灾民很快都有了“门牌号”,进行了登记,所有进出安置点的人都要报上姓名或者门牌号才能通过。
忙着安置新住所的喧闹人群中,一个中年妇女显得格外沉静和忧郁,心事重重,她牵挂着什么呢?
解说:绵阳高新区临时安置点,灾民刚刚转移过来,这是来自北川县城的一家人,喧闹的人群中他们显得格外忧郁。
王清艳:我说我们吃中午饭,还没吃,刚好地震,我说往外跑,我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只知道瓦块往脑袋上掉,我妈在帮我,我儿子也在一起,只有他爸出去了,刚好出去,走路才走到翻水桥那儿就有人碰到他,那一截掉石头凶,我们就没找到了,我们回去找也没找到。我的女儿在北川一中读书,我头一天,当天下午我看那个学校垮那么凶,我就没找活的,我就在外头尸体里面掏尸体,把每一具尸体看看,没有她,我认得到她的衣裳和裤子,知道她喜欢穿什么衣服和裤子,脸看不清楚,我就看看,每一个都不太像,我就到处找,第二天早上刚好天一亮,我又去找,那晚上还在找,也没找到,在学校我只找死人,不找活人,我不敢找活人,我说活人没希望,找死人,我没有信心找活人,因为死的多,我就不找活人,我不如就找死人,我说把他找到,把我爸爸找到,我以为死在屋里了,结果没死。
女儿幸存是王清艳意外的惊喜,丈夫生死未卜让她忧心忡忡,前一天,她还返回北川,依然没有得到丈夫的任何消息。
铺好床铺以后大家安定下来,静静地等待着。每一个牌号下对应的灾民选一个小组长,王清艳是4-6的组长,组织负责传达信息。医疗点已经搭建起来,王清艳在地震中也受了伤,后来只是仓促处理了一下。
安置点需要的物资在几个小时内陆续送来了,消毒人员也忙碌起来,王清艳开始收拾从北川家中背出来的衣服。地震时,王清艳和儿子在一起,父母、丈夫都不在身边。逃出那瞬间的灾难后,她没想到还能和父母相聚。一家人,只有丈夫没有下落。
王清艳:找遍了,把那些房子爬上去,哭啊,喊,找,河边上房子上,到处找,县城,我们那一带到处都爬了,在房子里到处找,万一活着呢,死了把尸体也要找到。
解说:2点28分,为我们的死难者进行哀悼,这一场集体的默哀勾起了灾民刻意沉淀的记忆,王清艳又开始不停地啜泣,丈夫的下落、女儿的伤病让她牵挂而无助。
救灾人员已经勘探好了一口水井,不过要两周以后才能打好,现在只能先装上一个大水罐,解决临时的用水问题。刚刚从悲痛中缓过来的王清艳又着急起来,儿子上午到九洲体育馆当志愿者,几个小时还没回来。
解说:找不到儿子老乡们又帮着她联系转移到重庆做手术的女儿,希望问到和儿子一同当志愿者的朋友电话,可是女儿的电话也没人接。王清艳一直对没陪女儿去重庆感到愧疚,这一下又紧张起来。这位母亲已经极度脆弱。
解说:就在这个新的安置点,很多工作也都是由志愿者来完成。他们多数来自绵阳城区,在王清艳眼中,一直在县城长大的儿子和他们差别太大。
记者:儿子现在是当志愿者吗
王清艳:他自己要去的,他昨天都当了一天了。
记者:你支不支持他去?
王清艳:他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又年轻。
记者:他原来在哪儿工作呢?
王清艳:他在学厨。
记者:跟谁学
王清艳:跟他爸。
解说:儿子现在是王清艳最大的精神支柱。我们周围的所有人都清楚,她已经20岁的儿子在不远处的九洲体育馆并不会有安全问题,但是这位母亲依然焦虑得不吃不喝无法安坐。天色渐晚,她执意要到安置点的路口等候着儿子归来。
好不容易,老乡帮他打通了和儿子同去的朋友电话。
王清艳:叫他快回来,叫他回来。
地震后 绵阳青年骑自行车奔向北川寻找妻子
失踪人数仍然高达一万七千多,也许他们已经彼此失去联系,也许已经阴阳两隔,寻亲成为了汶川大地震之后一直延续下来的心结。即便是已经判定的死亡,没有见到遗体的亲人们依旧怀有一丝不甘。在5月12号当天晚上,一个绵阳青年就骑着自行车奔向了北川县城寻找他的妻子。
解说:蒋韬是绵阳市一家公司的工程师,平时喜欢户外运动;妻子张霞刚刚借调到北川县地税局一个月,每周末回绵阳的家,周一早上去北川上班。5月12日大地震发生时,蒋韬在公司上班,妻子正要开会。
蒋韬:那天两点钟我还给她打了电话。她说你别说什么了,我马上要上班了,然后就把电话给挂了。
解说:地震之后,蒋韬竟然也打通了妻子的电话,只是无人接听。安顿好老人和女儿,蒋韬开始搜索这次地震的信息,所有人都不知道,北川发生了什么。
蒋韬:我想可能不是很严重,因为北川的房子我以前接触过,在设计院干过很多年,我知道北川的房子就是按照七度设防的,而且修建这个方面也不是很马虎的,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处在地震区,也不敢在这方面偷工减料,我参与这些工程施工、验收,我做过的我知道。
解说:此时,所有的加油站都不能加油,12日晚上12点半,再也无法等待的蒋韬决定骑自行车出发了。
采访:蒋韬:我全力以赴往前登,但是一过花垓我就发现事情不妙了,所有的灯都没有了,路灯也没有了,天空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见,隐隐约约只能看到前方大概就是不到
蒋韬:人声没有,完全没有。
解说:绵阳到北川的距离大约
蒋韬:蹬上任家坪以后,我再一看,心都凉了,一看那个公路,就是任家坪那,公路整体向下沉
解说:蒋韬只知道妻子工作的地税局在老城区,进入北川首先要穿过新城。这时已经是13日凌晨6点左右,进城的桥已经垮塌,蒋韬踩着自行车爬上去,遇到第一个同样来寻亲的人,他们开始听见废墟中四处传来的呼唤。
蒋韬:有一个女的,在那哭得很惨,但是看不见她人,她被埋在三楼的废墟里面,就是工商局的,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叫赵燕,她说她腿被砸住了,想喝点水,我们给她递矿泉水瓶子,她根本拿不到。我说我们给你浇点水,你看你能不能喝得到,浇了一下,她说有水了有水,就给她浇了点水。
解说:他们很快发现,凭借他们两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救援那些埋在深处的幸存者,他们只能给那些被困的人一些食物和水,或者钻进废墟把伤员挪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再只身钻出来。
随后蒋韬把自行车存在一个门面房里开始向山的高处爬,以便找到地税局的位置,此时他才发现,他爬的山就是被掩埋的老城,自己就站在曲山镇幼儿园上面。还来不及惊讶和恐惧,他听到了一个小女孩的呼救。
蒋韬:就这么爬进去,硬塞进去,上面还有钢筋,就从这儿硬塞进去,把头盔也取了,就塞进去,尽量把手伸长,尽量去够她,她是腿压到板缝里面了,就一点点给她扣,把那个沙子给她扣松,就这么扣扣扣,大概扣了40多分钟,给她扣段了(鞋带),这下把脚丫一下拿出来,这就好了,还有一只脚骨折了。然后这时候好像部队就进来了。
解说:接下来的两天,越来越多的救援机构进入,蒋韬奔忙着帮他们带路,去救那些发现的幸存者。
蒋韬:我想我这儿每带着多救一个人,就是多一份功德,我还是有点信这个,多一份功德,给我的朋友们,他们多一份生还的希望。古语说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救二十个人,那是多少个浮屠,修行几世都修不来,做这么多善事肯定他们会有救的。
解说:靠倒塌商店里的矿泉水和食物维持体力,蒋韬发现吓坏了的当地人早已经扶老携幼地出城,找不到一个可以问路的人。废墟中只有外地赶来寻亲人的呼唤。在老城的菜市场,蒋韬发现了很多尸体。
当时我不知道有多严重,后来听他们描述我才知道的,北川地震来的时候,是一个滚动,首先地面突然抬升了几米起来,瞬间又落下,就像人,突然有人把你抛起来,又摔下来,没有思想准备的人马上就完蛋了,摔就摔死了,获救者就这么说的,一股风把我吹出去了,然后一醒来发现我已经挂在一棵树上了,或者被扔到别人一个房子上去了。
解说:在这附近,蒋韬从废墟中救出一个妇女,在她的指点下,终于找到妻子所在的地税局,那里一片死寂。
蒋韬:那一块呼救点特别少,几乎没有人叫,已经成坡顶了,全给活埋了。后来才了解,大概就是三四五较高楼,上半截被推得到处跑,拦腰斩断,下面楼房直接一下沉下去。
蒋韬:我想她可能还活着。只要能够在所谓的,这个我也知道,72小时内,能够把顶部钻透,他们那一个片区,能够使用这种施工方案,当然不见得我这个方案就好,不管怎么样就是如果能够在72小时对他们这些老城区进行施救,可能大部分人,这个地方被埋的人特别多,可能要活不少人出来,当时就这么想的。
解说:蒋韬认为自己接下来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找到救援指挥部,实施他设计的救援方案。但他得到的回答是,道路中断,大型机械无法进入。入夜,北川县城再次空荡荡的,蒋韬又来到曾经的地税局附近。
这时候我想夜深人静我就大声喊我爱人的名字,给她说,就说如果你听到了,坚持住,我已经来了就这些。我是谁,就说这些。给她讲,想鼓舞她存活下去的勇气。
解说:“黄金72小时”过去了,蒋韬企盼的重型机械还是没能进入老城。
蒋韬:只是给她说一说,妈妈暂时不回来了,这个礼拜暂时不回来了,都在闹地震,公路也中断了,她还说妈妈这个星期没法给我买魔芋回来了,她妈妈每个星期都给她买一些土特产,北川的嘛,茶叶啊,魔芋,有时候还有豆腐干这些,带回来吃,上个礼拜还买了北川的老腊肉,她每个礼拜回来都要带点这些东西回来。
汶川大地震,中国经历了无数个历史上的“第一”。人数最多的救援、人口最多的灾民转移和安置、规模最大的志愿者行动、数额最多最快的民间捐款。抗震救灾还将会是一个持续数年的行动,重建家园也将付出一代人的青春,但是他们并不孤单,这一场大灾让我们看到了蕴藏在这个民族深处的巨大力量。
转自:凤凰卫视 链接:http://phtv.ifeng.com/program/shnjd/200806/0626_1612_619127.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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