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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丰碑:党的好女儿张露萍烈士

 

永远的丰碑:党的好女儿张露萍烈士

 

盛年 罗马

 

从一九四五年七月到今天,张露萍烈士壮烈就义已经三十九年了。她虽然只活了短暂的二十四年,但那凛然正气,却将永留人间。
  做时代的新女性
  张露萍幼名余家英,学名余硕卿。在延安“抗大”学习时改名黎琳、余慧琳。张露萍是她在南方局领导下从事秘密工作时的化名。
  一九二一年农历五月二十八日,张露萍出生在四川省崇庆县城南街“杨公保府”(今县委招待所)一个贫寒的知识分子家庭。父亲余泽安,是一个私塾老师,他经常以忠烈事迹教育女儿。张露萍的童年时代,是在十分穷困的境况下渡过的。一家六口,全靠父亲的微薄收入和母亲曹天荣积麻纺线维持生计。有一年,四川军阀刘文辉为了扩大地盘,招兵买马,横征“国防捐”,她家被摊派了五十块大洋。父亲交纳不出,被关押起来。张露萍和三姐余硕芬去牢房送饭,见到面容憔悴、泪流满面的父亲,遂安慰说:“伯伯①不要难过,等我长大了给您报仇!”看到女儿幼稚而又刚毅的神情,父亲欣慰地笑了。
  张露萍进入小学读书的时候,二姐病故,大姐余家彦被军阀、四川暂编师师长余安民强娶为妾。这些不幸的遭遇,激起了张露萍对黑暗的旧社会的憎恨和愤懑。
  一九三七年秋,张露萍以优异的成绩由初二考入成都蜀华中学高中读书。这时“七?七事变”爆发,日寇大举向我华中、华东进犯,中华民族处于危亡的紧急关头。在四川地下党领导下,成都各界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抗日救亡活动。张露萍经常往来同班同学车崇英家,认识了车崇英的父亲――中共川西特委军事委员车耀先同志。
  当时,车耀先以成都祠堂街“努力餐”饭店“老板”的公开身份,秘密领导当地的抗日救亡活动。他经常向张露萍等宣传我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主张,介绍我军在前线浴血奋战的英勇事迹,鼓励她投身到民族解放的伟大斗争中去。
  此时,张露萍如饥似渴地阅读由车耀先创办的《大声周刊》②,从中接受教育,陶冶情操,开阔视野,思想觉悟不断提高。一次,她在和车崇英等四位同学手握《大声周刊》合影的一张照片的背面写道:
  真理,织成了她们的心幕;
  “亲爱”,更是时刻在心弦弹出。
  希望,充满了她们的内心;
  微笑,代替了她们的一切情绪。

  这些礼物是谁送来的呢?是谁?
  是可敬可爱的《大声》啊!
  在革命前辈的培育和革命刊物的影响下,张露萍加入了“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③,积极投入抗日救亡的宣传活动中。
  她参加了“天明歌咏团”,组织、带领群众大唱抗日歌曲;她参加了抗日演剧队,演出《放下你的鞭子》和其它抗日活报剧。
  在川西地下党的领导下,张露萍为宣传抗日救亡四处奔走,大声疾呼。在成都的工厂、学校、街头,到处都有这个活泼、豪爽、身着白衣黑裙的女学生的身影……。
  经过如火如荼的抗日宣传活动的锤炼,张露萍献身民族解放事业的信念更加坚定了。她向往延安,憧憬光明的未来,立志做一个时代的新女性。
  一九三七年深秋,她把自己的一张照片剪成五角星状,在后面写下如下的诗句:
  前程,似天上的云霞;
  生活,象海里的浪花。
  卿:莫愁徊,
  趁这黄金时代,
  努力探索革命真理,
  放射出青春的灿烂光华!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下旬,由于张露萍的一再要求,在成都“抗敌后援会”和车耀先同志的安排下,张露萍和彭为工、刘革非、李隆蔚等十名青年学生,秘密离开成都,奔走延安。经过十多天的跋涉,闯过国民党的重重关卡,于十二月初到达西安。
  正当他们到西安八路军办事处联系的时候,四川地方军的一个少校突然来找张露萍,说她姐夫余安民托他买好了飞机票,要立即送她回成都。张露萍义无反顾,在八路军办事处的帮助下,经过巧妙周旋,摆脱了此人的纠缠,终于到达延安,实现了她的夙愿!
  大家称她“干一场”
  延安,革命的摇篮,抗日的圣地。初到这里的张露萍,对这里的一切都倍感亲切。她勤奋学习,刻苦锻炼,积极劳动。在陕北公学和“抗大”,她都以优异的成绩毕业。
  在给父母和三姐及车崇英的信中,张露萍谈到了在延安受到的锻炼和提高:“延安是革命的大熔炉。在‘抗大’,毛主席给我们上课。大殿,是我们的课堂;膝盖,是最方便的写字台。”“除了学习,还参加劳动。对劳动最初不习惯,现在也能背八十斤,走几十里山路了!”她还给家里寄回了一些在延安学习和生活的照片。其中一张身着灰布军装,头戴红五星的八角帽,腰扎皮带,脚穿草鞋,显露出一个八路军年轻女战士的飒爽英姿。
  在“抗大”学习的六个月中,和张露萍住一个窑洞的同班同学李隆蔚长期生脚气疮,行动十分困难。她们住的窑洞在一个山坡上,离课堂有一段很远的路。张露萍总是扶着、甚至背着李隆蔚下山上山。不管烈日当空,还是泥泞路滑,从未间断。每天,她都把李隆蔚的饭菜端到窑洞。有时还用自己的津贴费,给李隆蔚买来滋补品。当李隆蔚疮痛难忍的时候,张露萍就象大姐姐一样地鼓励她,要李隆蔚经受住病痛的考验。在张露萍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李隆蔚不仅没有缺一次课,而且以优良的成绩在“抗大”毕了业。
  最近,李隆蔚在一份材料中无比感慨地说:“四十多年前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黎琳,我的引路人。当时,她如同大姐姐似地关怀我。而实际上,她比我小,应该是我的小妹妹啊!”
  张露萍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她酷爱文学,擅长唱歌、演剧、写诗、作画。在“抗大”,她热情地参加文艺演出,主动办墙报,是众口称赞的积极分子。每次,延安集会,都在山头和广场上,开会前,各个单位拉歌欢唱,人们总要欢迎她起来指挥,而且喜欢她指挥演唱那首流行的抗战歌曲《干一场》。遇到这种情况,她总是落落大方地站起来,挥动着她那有力而灵活的双臂,上千人聚精会神,引吭高歌:
  河里水,黄又黄,
  东洋鬼子太猖狂。
  昨天烧了王家寨哟,
  今天又烧张家庄。
  逼着那青年当炮灰,
  逼着那老年运军粮。
  炮火打死丢山岗哟,
  运粮累死丢路旁。
  这样活着有啥用啊,
  拿起刀枪干一场!
  雄浑激越的歌声,飞出“抗大”礼堂,响彻黄河之滨。这以后,大家都亲切地称她“干一场”。每逢大小集会,相互拉歌,人们都呼唤:“干一场”起来指挥唱歌!
  去年七月十日,当年张露萍在南方局工作时的直接领导人――敬爱的叶剑英同志,在回忆张露萍的情况时激动地说:“我想得起,张露萍同志外号叫‘干一场’!”
  一九三八年十月二十六日,经郑继斯、杨馨二同志介绍,十七岁的张露萍在延安加人了中国共产党。在入党宣誓会上,她庄严地宣誓:“要为人类最崇高的理想――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由于全面抗战形势的需要,“抗大”第四期毕业的同学纷纷奔赴前线,她感到异常激动和兴奋,盼望早日投入抗日洪流,为神圣的民族解放事业贡献力量。
  “抗大”毕业后,张露萍又参加了中央组织部举办的干部训练班。以后,党组织根据她的情况,分配她到延安文联作秘书工作。在这段期间,她同马列学院政治经济学研究室的陈宝琦(即李清同志,原任国家交通部长)在工作中建立了爱情,并结成了革命伴侣。不久,中央组织部、社会部决定派张露萍赴重庆工作。
  一九三九年深秋,张露萍告别了生活了近两年的延安和战友,告别了新婚不久的爱人,肩负着党和人民的重托,踏上了新的征程。
  那是一个寒气袭人的早晨,陕北高原,呼啸的北风卷起阵阵黄沙,吹得行人睁不开双眼。在清清的延水河畔的一条小道上,陈宝琦陪着张露萍到拐峁村附近的一个八路军兵站;她将从这里去上海转赴重庆。
  一路上,他们默默地走着,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到了兵站附近的一个小土岗上,张露萍深情地说:“宝琦,就此止步吧!”陈宝琦凝视着张露萍,然后紧紧地握住她的双手。两颗年轻人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片刻,张露萍毅然转身,大步地朝兵站走去。
  李清同志去年七月在一封信中,回忆了当时送别的情景。他感慨地说:“当时,虽然天气很冷,但张露萍的心却是热呼呼的,充满了战士出征前的豪情!我们互相鼓励,别后虽然天各一方,但一定要忠于党,奋发地为人民工作。依依不舍之情,至今难忘。”

一柄出鞘的剑
  重庆,当时是国民党政府的“陪都”,也是中共中央南方局的所在地。周恩来、董必武、叶剑英、邓颖超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就在这里领导着大后方人民进行抗日救亡斗争。
  南方局设有军事组,叶剑英同志兼任组长,成员有李涛、曾希圣、边章五、雷英夫、张清化等。
  张露萍到重庆后,归南方局军事组和叶帅直接领导。负责和她联系的,是曾希圣和雷英夫同志。
  开始,组织上准备安排她通过她姐夫余安民的关系,对四川军阀进行抗日统战工作。后来,由于南方局在国民党军统局电讯处发展了张蔚林等几名秘密党员,组织上安排她与张蔚林兄妹相称,并因工作关系为她改名“张露萍”,以军统职员“家属”的身份,担任我党地下特支书记,深入虎穴,领导秘密斗争。当时,南方局交给张露萍的任务是:领导张蔚林等几名秘密党员,和南方局军事组直接联系,转递情报;相机在军统内部发展组织。曾希圣、雷英夫同志还就她的化装、住房等问题,一一作了细致的安排。
  张露萍,这位年轻的女共产党员,凭着对党的一片赤诚,潜身虎穴,无所畏惧,机智勇敢地进行着艰巨的秘密斗争。从一九三九年冬到一九四○年春,在军统局罗家湾本部,在军统局电讯处所在地的枣子岚垭,在马鞍山和张家花园一带,人们经常看到一位头戴法兰西绒帽,身穿浅咖啡色薄呢连衣裙,脚登半高跟皮鞋,健美而秀丽的年轻妇女。
  她不时出入于军统局电讯处,有事找她的“哥哥”、四处的报务员张蔚林。军统局会客室的登记薄上记着:张露萍,寓重庆张家花园四十号。在中二路四德里×号我南方局秘密联络机关,有她的身影;在嘉陵江畔的红岩村,曾家岩五十号的“周公馆”,有她的足迹。
  张露萍象一把出鞘的利剑,插入了敌人的心脏!
  张露萍直接领导的秘密党员――军统重庆电讯总台报务主任冯传庆,常常根据她的安排,利用电台值班的空隙,巧妙地向延安新华广播电台发出密电。军统内部的我党秘密党员,都知道上级为他们派来了一位由延安“抗大”毕业的特别支部领导人,因此感到欣慰。
  通过她和战友们艰苦卓绝的工作,多次获得军统重庆电讯总台的密码、呼号、波长、图表、电台分布情况和绝密情报。然后又从她手中源源不断地送到南方局、“周公馆”④,有的又从这里转到延安。
  党中央、南方局根据他们提供的准确情报,及时捕获了戴笠亲自派遣的、妄图潜入延安的特务潜伏小组;南方局根据他们的报告,安全地转移了已经暴露了的重庆地下党的机关和工作人员。
  这些,使我党了解了敌人的阴谋,及时采取了措施,避免了重大损失;同时,对揭露国民党顽固派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反动伎俩,作出了重大贡献!
  这一切,如同一阵霹雳闪电,击中了国民党的神经中枢。
  戴笠震惊了,焦急地用手绢揩着额头的冷汗。
  蒋介石震怒了,他命令戴笠限期查清这一连串的“泄密”!
  一九四○年三月,张蔚林由于工作不慎,烧坏了一部收发报机的真空管,戴笠以此为突破口,下令将他抓了起来,并派人搜查了他的住处,发现了一张张蔚林写的军统在各地的电台名单和张露萍写的暗语。
  敌人的大搜捕开始了!
  除张蔚林外,赵力耕、杨?、陈国柱、王锡珍四人也先后被捕。
  冯传庆当晚在总台值班,发觉情况有异,跳墙而出,跑到“周公馆”。南方局一位负责同志接见了他,要他立即离开重庆。临行前,这位负责同志亲自把自己的一件皮袍披在冯传庆身上,让他化装成一个商人,奔赴延安。第二天凌晨,冯传庆渡过嘉陵江后即遭逮捕。
  这时,张露萍正在成都探亲。敌人在搜查张蔚林住处时发现了张露萍由成都写来的信。于是,敌人盗用张蔚林之名给她发了电报,诡称“哥病重,妹速回”。她接到电报后,用暗语向南方局报告了这一情况,然后动身。南方局收到她的电报后,已经无法阻止她返回重庆了。
  张露萍回到重庆,刚下车即落入敌人魔掌!
  张露萍被关在军统重庆稽查处看守所,她意识到敌人将会采取行动,对中二路四德里×号我党南方局的秘密机关进行破坏。为了抢救同志,她在敌人未行动之前,机智地想出了一个方法,通知我党的秘密机关迅速转移。
  看守所长毛列,并不了解案情的严重性,只知道张蔚林兄妹被捕的原因是因为烧坏了一只电子管,属于工作上的过失。毛列是军统二处处长何芝园的妻弟,又是戴笠的小同乡,他不同于一般的同级特务,自恃遇事可以“担待”。张露萍看准了敌人这个弱点,指示张蔚林送毛列五十块钱,请他送一张条子到四德里×号。纸上这么写着:“表姐,姑母住院病危!望速去照顾。妹萍”。
  毛列哪里晓得,这一案件是震撼军统的特大事件,从逮捕人到刑讯,全出戴笠亲自处理,除个别人员外,其余大小特务头目,一概不知详情。因此,毛列看了看条子,以为是小事,收下钱,当天下午就把条子送到。第二天,戴笠派大批特务去抓人,已是人去楼空。当戴笠发觉是毛列送去了一张条子后,秘密机关的人员才转移的情况时,他暴跳如雷,立即将毛列处决。
  一天上午,一个看守人员打开牢房,走进来向张露萍客气地说:“戴局长说是误会,你自由了!”
  张露萍走出监房,两个军统女便衣悄悄跟在她的后面。
  她走到张家花园四十号住处,见门上贴了封条,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张露萍边走边低头沉思:“敌人为什么轻易放了我?显然是有新的阴谋!”当她走到曾家岩“周公馆”附近,猛一回头,发现身后的“鬼影”,她明白了。
  我南方局一位工作人员迎面走来,张露萍向她暗示:“后面有敌人!”
  走到“周公馆”门口,张露萍目不斜视快步走了过去。戴笠“放长线钩大鱼”,妄图破坏我南方局的阴谋,遭到了失败!
  张露萍向朝天门码头走去,敌人重新逮捕了她。
  戴笠亲自审讯张露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对张露萍软硬兼施。先是花言巧语,妄图软化;继而酷刑逼供,肉体摧残。但张露萍坚不吐实,戴笠毫无所得。
  蒋介石亲自出马干预了!他大骂戴笠无能,并命令他:“对这七个人,即使搞不出共产党的证据,也要长期囚禁,随时可以处决。”
  据沈醉后来的回忆:“以后多年,戴笠一直为此咬牙切齿,恨恨不休。”
  魔窟中的搏斗
  一九四一年春,张露萍和她的六名战友,被敌人转押“息烽集中营”监禁。
  “息烽集中营”又名“阳朗新监”,对外名称为“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息烽行辕”(以下简称“息营”),它座落在息烽县城南六公里阳朗坝猫洞。这里原来是一个只有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寨,川黔公路从它面前经过。三重二米高的围墙、矗立的碉堡、密集的铁丝网,几百名武装的国民党军、警、宪、特人员,紧紧围住“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八大牢房。其中“义斋”为女监。从一九三八年秋到一九四六年七月,整整八年,这里先后关押了一千二百多名“犯人”,被杀害和折磨死的达六百多人。罗世文、车耀先、许晓轩、宋绮云、韩子栋等同志和马寅初先生、黄显声将军,都曾长期被囚在这里。由于“息营”的规模和地位远在其它监狱之上,因而在抗战时期,军统称它为“大学”,称渣滓洞等其它牢狱为“中学”或“小学”。它是抗战时期军统的“天”字第一号监牢,是蒋介石残杀革命党人和进步人士的血腥屠场!
  张露萍来到“息营”后,一直被关在“义斋”,监号为“253”。同监的还有徐林侠(中共党员、杨虎城将军秘书宋绮云的夫人)、黎洁霜、黄彤光、宋振中(徐林侠的幼子,小说《红岩》中的“小萝卜头”)等人。
  开始一段时间,她脚戴重镣,行动困难。加之在重庆身受重刑,遍体鳞伤,面容十分憔悴。但她神情坚毅,性格开朗,谈笑风生,经常给宋振中和难友们讲故事,宣传革命道理,受到了难友们的尊敬。她特别疼爱当时只有三、四岁的宋振中,教他识字,给他讲故事。一次,他给宋振中讲孙悟空大闹天宫,孩子入神地听着,还不时频频点头。从此,宋振中对母亲讲,他要做一个孙悟空,手执大棒,把坏蛋们通通打死。日子久了,宋振中对张露萍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了。他经常躺在张露萍怀中,“张阿姨”,“张阿姨”地叫个不停。一九四五年七月,张露萍临刑离开牢房前,宋振中紧紧抱住她的双脚放声大哭,不让她走。张露萍平静地哄他说:“‘小萝卜头’,阿姨还会回来看你的!”宋振中不相信,哭得更凄楚了。张露萍牺牲后,宋振中悲痛得几天没有吃饭。直到他和父母转囚到重庆白公馆监狱后,都还经常在梦寐中喊着“张阿姨!”
  一九四一年夏,军统认识到这个监狱用折磨的办法逼囚徒低头,失败了。派周养浩接任“息营”主任。这个国民党军统少将衔的高级特务头目,由戴笠援意并经蒋介石批准,一反前任何子祯酷刑逼供、吊打犯人的手法,大搞所谓“狱政革新”,梦想从“精神软化,攻心为上”的反革命策略中,得到用酷刑和杀戮得不到的东西。
  罗世文、车耀先、韩子栋等中共地下党临时支委认为,周养浩采取的所谓“狱政革新”手段更为阴险狡诈。狱中地下党支部决定:在不附带任何政治条件的前提下,狱中“囚犯”应该出去参加“工作”或劳动,以便“将计就计,挫败阴谋;保存力量,以待时机。”
  张露萍根据支部的指示,在狱中参加了缝纫厂劳动,同时作了一些宣传工作。
  狱中办有《复活》月刊,《养正》周报。为了宣传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主张,揭露国民党顽固派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倒行逆施,张露萍不断写诗作文,在上述刊物上发表,促使难友们觉悟。
  狱中于特定节日,举办文娱演出活动。张露萍在歌颂反法西斯女英雄的话剧《女谍》和曹禺的名剧《日出》等剧的演出中,均担任了主角。特别是在《日出》的演出中,她对陈白露这个角色作了精彩的表演。她通过对这个心地善良而在旧制度下备受摧残的女性的形象表演,强烈地控诉了反动统治阶级所造成的社会罪恶,唤起人们对新社会的向往。
  当她得悉战友赵力耕由于敌人的折磨,上肢出现瘫痪症状后,就变卖了自己的一枚金戒指,托人买了营养品给赵力耕送去。
  她在狱中养了一只大肥鸡。难友周大泉劝她杀了滋补身体,她却要留给“小萝卜头”和一个刚生下来的“狱中之花”的小难友。
  张露萍的胸怀多么宽广!她不仅装着党的事业,怀着对共产主义的理想,而且关怀着革命的后代,未来的希望!
  张露萍的坚贞不屈,使敌人为之蹙眉摇头,长叹无可奈何;但是,玩弄女性成性的周养浩,却又暗设圈套,企图伺机对其进行污辱。
  一天,周养浩以提审为名,把张露萍叫到他的办公室去。周先是称赞张露萍的才能,诡称要呈报上峰开释她。接着,露出一副丑恶的嘴脸,向张露萍逼近。张露萍一眼就看出周的卑鄙动机,立即严加痛斥,继而举手给了他两记清脆的耳光。并愤怒地大骂:“周养浩,瞎了你的狗眼,你认错了人!”显示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凛然正气。
  不久,周养浩借题发挥,大肆报复。他以张露萍破坏监规为名,叫特务们把她毒打了一顿,关入死牢,并罚吃盐水饭半月。
  过后,一个特务找到张露萍,说:“周主任杖打你是出于无奈。”又说:“周主任很关心你,亲自批了三百元特别费,要你到会计室领取。”接着,特务把条子递给张露萍。张露萍接过条子,当即把它撕得粉碎!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
  一九四五年夏初,戴笠由重庆到贵阳,曾在息烽暂时停留,刚坐下就接到军统局本部的急电报告,说军统西安看守所发生了中共党员牛子龙领导的越狱暴动事件,打死了警卫和看守多人。戴笠即要周养浩停止“新政”,并对“息营”囚禁的“政治犯”分批秘密处决一部分,以免发生意外事故。
  敌人疯狂的大屠杀开始了!
  罗世文、车耀先被秘密转押遵义;
  一批批革命者被活埋在猫洞刑讯室底层;一批批革命者被押赴蔡家寨刑场,倒在血泊中。
  六月下旬,戴笠由重庆给周养浩发来密电:“将张露萍等七人就地处决,报局备案。”周立即召集“息营”警卫组长刘振乾、警卫股长荣为箴、行刑队长李行观等人密谋策划。
  一九四五年七月十四日上午,天刚亮,“义斋”女管理员张家启打开牢房,轻声对张露萍说:“‘253’,你收拾一下,今天要送你到重庆去开释。”
  张露萍从女看守的脸色中看出了征候。她深思: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个共产党员应该怎样用鲜血和生命来捍卫党的尊严,捍卫共产主义的崇高信仰……
  张露萍沉静地梳头,整容,轻轻地吻了吻“小萝卜头”的脸,并和徐林侠、黎洁霜等难友一一握手告别,从容地走出了“义斋”。
  在领出她的皮箱后,张露萍迅速从中取出她在重庆进行秘密工作时用过的浅咖啡色薄呢连衣裙和红宝石戒指,给自己穿戴上,再现出自己当年战斗的英姿。又从皮箱中拿出一个打火机送给黄彤光作纪念。接着,她要黎洁霜拿出口红,请黄彤光给她化妆。她微笑地对黄彤光说:“请你替我化一次妆吧,这是我最后的一次了。”
  黄彤光接过口红,为张露萍化妆。由于心情沉痛,手不断地发抖,擦不上去。张露萍安慰她:“彤光姐,你不要难过。我知道我要到什么地方去,我现在心里很坦然!”
  张露萍再一次和难友们握手告别,毅然转身,大步朝刑车走去。难友们预感到张露萍此去凶多吉少,禁不住用手绢揩着泪水。
  在一辆美国道吉军用卡车的驾驶室里,周养浩紧闭双目,面色冷漠。车厢上,十几名军统特务荷枪实弹,警视四周。
  张露萍走上刑车,已经被押坐在车上的张蔚林、冯传庆、赵力耕、杨?、王锡珍、陈国柱惊异地喊她:“妹妹!”“小姐!”张露萍也几乎是同时亲切地叫了声“哥哥”和冯传庆等人的名字。
  刑车缓缓地驶出“息营”大门口,加快了速度。张露萍一下子站起来,放声高唱《国际歌》,战友们也大声地跟着合唱。
  特务们狂喊:“不准唱!不准唱!”慌忙去捂张露萍等人的嘴。
  刑车到距息烽县城三公里的半边街时,突然转弯开到快活岭军统特务的一座被服仓库的大门前。特务们要张露萍等人下车休息,说要在这里拉被服到重庆去。
  张露萍神情安详,从容地同战友们踏上仓库门口的石阶。当她刚走上第七级石阶,刽子手们从后面开枪了,张蔚林、冯传庆等六名战友相继倒在血泊中!张露萍脚上中了一枪,身躯一震,转过身来,看了看躺在身后的战友们。她面露悲愤和鄙夷之色,怒视着刽子手们,用尽力量高呼:“打倒蒋介石!”“打倒国民党反动派!”“中国共产党万岁!”
  张露萍的大无畏精神和浩然正气,吓得刽子手们胆颤心惊,恐慌万状,倒退几步。嗜血成性的荣为箴,从一个吓呆的士兵手中夺过枪来,朝着张露萍的胸部射击。血,染红了张露萍的衣襟!她紧咬辫梢,怒对暴敌……
  当天下午,特务行刑队返回“息营”,难友们才确信张露萍等已经殉难,大家禁不住失声痛哭。
  难友李任夫,当晚在一块小小的牛角片上刻下了“253?1945?7?14一行字来悼念这位年轻的女英雄,铭记着这个壮烈的日子!
  历史是公正的
  张露萍等七人被捕后,为了免遭更大的损失,南方局曾采取了一些应变措施。首先,曾希圣同志秘密地回到了新四军。不久,叶帅和雷英夫同志等军事组其他成员,也回到了八路军总部。这样,加上国民党的严密封锁,张露萍被捕后的表现、是否牺牲,党组织也就一时无法了解。
  一九四三年延安开展“抢救运动”。这时,张露萍还在敌人的牢狱里苦斗。康生在一次会议上无中生有地说:“黎琳叛变了!黎琳是叛徒,是军统特务!”从此,一个个“莫须有”的罪名,横加在她的身上。在那次运动中,张露萍的同学、丈夫、战友受到了株连。在“文革”中,他们又一次受到无理批斗。
  历史,曾一度给烈士的英名蒙上了一层污垢!
  但是,叶剑英同志和南方局军事组其他成员,却根据张露萍在敌人心脏里坚贞不渝的表现,坚信她是党的好女儿。一九六八年,曾希圣同志在北京“京西宾馆”病危。弥留之际,他紧紧拉着张清化同志的手说:“黎琳的问题怎么样了?她的问题不解决,我死也不瞑目啊!”
  一九八三年,根据党中央的指示精神,中共四川省委组织部、中共贵州省息烽县委分别从落实政策和党史资料征集的不同角度,派出专人内查外调。叶剑英等很多同志,都亲笔写了证明材料。在全部查清了张露萍等烈士情况的基础上,中央有关部门为烈士正了名,平了反,并把张露萍列为中央一级革命烈士。
  历史是公正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实事求是的精神,如春风化雨,洗涤了历史的尘埃,昭雪了张露萍等烈士四十年的沉冤!
  张露萍烈士牺牲时年仅二十四岁。但她“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生前,她不愧是党的好女几,人民的巾帼英雄。死后,她英名永垂,浩气长存。她的不朽事迹和高尚气节,闪砾着共产主义思想的光辉。她的崇高形象,如挺拔高洁的青松,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虎穴坚持神圣业,几人鲜血染红星”。叶剑英同志题赠八路军重庆办事处旧址的诗句,描述了当年以周恩来同志为书记的南方局,在敌人心脏里坚持斗争的险恶环境,也颂扬了张露萍等烈士为共产主义理想倾洒热血的献身精神。它说出了党的心声、人民的心声!注释:
  ①四川重庆一带,习惯地称父亲为“伯伯”。
  ②《大声周刊》系车耀先同志在抗战初期所创办,为当时很有影响的抗日进步刊物之一。
  ③“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为抗战期间我党领寻的进步青年组织。
  ④“周公馆”即重庆曾家岩50号,为抗战期间周恩来同志居住和工作的地方。

(责任编辑:艾慧星(实习)

来源:中国共青团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