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真正的维权需要理性和协商
来源：中国青年报 本报记者：陈璇 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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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随着商品房市场的发展，新的社区越来越多。然而，与此同时，各种纠纷和冲突、维权事件在社区里也时有发生。就社区建设和理性维权等话题，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了具有十年社区实践经验的学者、社区问题专家北野。
中国青年报：近十年来，从银枫家园到莱蒙湖小区，你为何一直热衷参与社区建设？
北野：跟我研究文明学有关系。我一直在研究文明学的演进和发展，特别关注古希腊时期柏拉图关于“理想国”的建设。用六个字来概括“理想国”的内涵就是“自由、平等、博爱”。国家的法律法规是鼓励业主参与社区管理和建设的，2003年颁布的《物业管理条例》是一部非常好的法规，但是，为什么生活中有那么多的冲突，包括业主之间，业主和物业、开发商之间，这就是我要参与社区建设的原因。
我发现，我们缺少一点博爱的精神，人没有爱是不能生活在一起的，没有爱是没有智慧的，人没有爱是根本不可能共同面对需要解决的难题的。对我来说，参与社区建设几乎是全职的工作。我把业主维权看作是重塑中国社会，重塑中国人和中国文化的具体实践。
中国青年报：你觉得这十年来中国的社区建设和社区自治发展到怎样的水平？
北野：这十年来我们物质方面的发展非常迅速，但在社区的发展上还存在一些问题。有道德的问题，比如说私搭乱建；有法律的问题，没有执法，法律就是一纸空文；有政府不作为，或者说是政府也不知道如何治理的问题。这时候的实践就更有意义了，其中的经验可以给公民教育和政府管理提供参考。
中国青年报：就你这些年参与社区建设的体验来看，你认为我们的公共精神和公民素养提高了吗？
北野：如果跟过去比，有很大的提高，但是跟应有的水平比就不高了。比如，有的人可以花几百万元甚至几千万元去买一套房子，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社区里应该承担的责任是什么。他花几百万元买套房子连眼睛都不眨，但是连几百元钱的物业费都不愿意出。有的人说起人权和自由可以非常响亮，但是他连花5分钟时间去看一张选票的事情都不想做。包括一些研究社区的大学教授，他们也不参与社区的活动。说的和做的并不一致，这就是很大的问题。
今天的社区很像这种情况：好比说一个不负责任的家长，因为有钱了，给自己的孩子买了一辆宝马，不告诉他怎么开，也不告诉他交规，就让他去开了，结果可想而知，非常危险。中国公民社会的发展也是这样，业主作为公民，其道德水准、公民意识和常识以及参与能力，决定数以亿计的资产，甚至会影响整个社会。但是，哪个业主在买房前看过公民手册，哪个业主又受到过公民教育？
中国青年报：你作为研究文明学的学者，同时又做着非常具体的关于社区建设和业主维权的事情。这二者在你身上是如何平衡的？
北野：我觉得一个抽象的理论跟具体的事情是可以结合起来的。任何深刻的社会理论和哲学思想都是来自最具体的生活。换言之，任何复杂的社会理论也都是为了解决现实社会问题的，这二者根本是不可分的。我们中国知识分子有个传统，就是“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说得非常响亮，但是没有行动。在社区生活中，没有行动是非常可怕的。
我也常去大学讲课，跟学生讲，谁想研究中国民主，就应该竞选业委会主任，干三年回来再说。当一个公民连自己的财产权都保护不了，连社区自治的能力都没有，怎么可能有为国家建设做贡献的能力。
中国青年报：你在参与社区建设和管理中遇到的最大问题是什么？
北野：作为社区建设的参与者，我觉得最大的问题是业主的公民素质或者是公民常识太缺乏，这会导致他们不参与社区管理。权利是大家的，但是他不参与，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是无法强迫的。比如说，我们需要开会来解决小区的事情，我给30个人打了电话，结果只来了一个人，有人会说“哎呀，我晚上还要看电视剧”，或者说“我晚上还要遛狗”。还有的人，在生气的时候才参与，都是带着情绪来参与，就容易偏激，闹群体性事件。真正的维权是需要理性和协商的。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业主都是这样，应该说大部分业主的公民意识在觉醒。大部分人都是沉默的好人，如果没有人带领，大家都不愿意出头。
中国青年报：你提到真正的维权需要理性和协商，但在生活中，业主之间以及业主同物业、开发商之间产生纠纷和冲突的事情不少见，甚至有些会升级为暴力冲突，这又是为什么？
北野：业主维权产生流血冲突、极端化，有非常复杂的背景。造成这些结果的主要原因不是法律不健全，是执法缺失的问题。当执法缺失的时候，矛盾双方就会用非法和暴力的手段来解决问题。比如说一个人被抢劫了，如果法院不管，他就会复仇。当一个业主去维权时，面对政府各个部门，但是任何部门都不管，所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业主通过群体性事件去解决。
中国青年报：你认为，个人、社会和政府该如何来共同推动社区建设呢？
北野：这个问题我想了很多年。最近我发现，如果没有大规模的公民教育，很多努力都是白搭。现在，我们常常会为了一些常识问题去争论。比如有人私搭乱建，从常识来说这是不对的，但是我们还要去讨论到底该不该做。
政府应该充分认识到培育和促进社区层面的公民社会是建设和谐社会、稳定社会最好的抓手，因为业主是最和平的一群人，是最希望社会稳定的一群人。但是，政府如果不能做好裁判，不能执法，就会让业主们很失望，就会产生矛盾。政府一方面应该推动大规模的公民教育，另一方面要加强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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